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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江鸿没有说话,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顾师义道:“那个教派,它叫拜福教。对,就是那么朴素的名字。很多加入这个教派的人,就只是为了求福而已,为自己,为家人,求一点福气——”

他微垂着眼睛:“但是南天师,你把他们都杀了。你抹掉了那座山,连一条狗都没有留下。你说邪教徒罪该万死,这话挑不出理。我承认拜福教主恶贯满盈,那几个邪教高层也罪不容恕。但那座山上,是不是都是该死的人呢?你没有去问。因为你没有时间。”

顾师义长舒一口气:“我拒绝你,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我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我低着头生活,关心尘埃的命运。”

应江鸿静静地看着前方,他前面只有伯鲁的孱躯,嵌在顾师义魁伟的背影。他隐约,有那么一点,理解了。

“多么大义凛然的一番话!”姬玄贞笑了:“原来平等国所谓神侠的‘义’,就是挂在嘴边的这一个字!你们平等国所行之恶,所造之孽,难道竟然少了吗?待人何其苛,律己何其宽。你顾神侠,到底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师义看着大景晋王,眼中嘲讽的意味十足:“在你们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你们所想的,就一定是真的。你们所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我承认有很多顺理成章的事情。有很多显而易见的道理。可是理当如此,就真如此吗。为什么你们不肯查一查,问一问?”

“当初说姜望通魔,你们就直接抓人。先抓后审,古今奇闻!他难道是孤例吗?”

“你们现在是退让了,你们对他宽容。但那是因为他的成就,他的传奇,他的影响力。可你们何曾真正改变!”

海风拍打着海浪。

顾师义叩问着他所存在的世界:“我在这里并不只是说你们景国,也不只是说几大霸国,我说的是你们——是一种所谓强者的通病!”

姬玄贞平静地向下斩刀,听着顾师义道躯开裂的声音:“我不懂你的意思。”

顾师义浑不以此身为觉:“最荒谬的就是这一点!”

“你们口口声声说,平等国成员在天马原围杀了你们的八甲统帅殷孝恒。但这件事情……真的是平等国做的吗?”

道躯开裂的声音,重叠于他的愤怒之鸣:“此事从头到尾,只是听你们说!何曾有过什么证据,放在天下人面前?”

“你们之所以如此笃定平等国。不是因为平等国真的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平等国不是一个会被同情的组织!无人会为他们发声,无人会为他们伸冤——当然他们也并不需要,今日他们被视为发疯的行止,正是他们的抗争!”

姬玄贞当然不会被这些言语所影响:“你们过去的罪行已经足够你们死一千次一万次,殷孝恒的不幸,只是终于为你们戴上了死枷,倒也不必喊冤!”

顾师义看着他:“你们究竟以为平等国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啊?你们厌恶它,但不曾真的观察它。你们觉得这只是一群隐藏得很深的臭老鼠。你们视平等国为一个整体,好像它是某一个国家、某一个宗门——

“但事实上平等国并不存在一个统一的意志,没有必须所有人都遵从的规章。

“它只是一群有着共同理想的人,聚集在一起,各举火把,彼此照亮前路。平等国的成员之间彼此不识不知,谁也管不了谁。只有在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会分出头尾。就像天公城的建立,就是李卯自己的决定。同有其志者,才与之同行。不同其志者,不必在意他如何。平等国没有人陪他立天公!”

“关于我今天出手的原因,你们猜测了很多种。哪怕我自己解释了,宣明了,你们还是固执于自己的猜疑。”

顾师义掌心的裂缝已经蔓延得密密麻麻,这使得他的手掌像一块碎瓷器。

但他昂然地立在那里:“可我只是想问一问——伯鲁做过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们要毁了他的天公城,随随便便就熄灭他的人生?”

“你们既然言说共同的理想,那也要承担共同的恶。”姬玄贞漠然地最后将掌刀下压:“加入平等国,即是他的罪名。”

顾师义的手掌,就这样碎裂了。

可是手掌碎裂之后,血肉消亡之后,“手”还存在着!

那是一只有着“手”的形状的空无之手。

说空无,倒也不真切,因为有一抹夕阳的晕影,正在其中。

乍一看像是目光透过了这片空无,看到了海面上映照的天空的晚霞——

可此刻分明是正午。一边烈日高悬,一边风起云涌,唯独没有晚霞的存在。

顾师义的手心,竟然藏着黄昏。

斩破道躯后,触及这永恒的黄昏!

顾师义的眼睛,也因此变成了黄昏的色彩。

“你看,还是如此,始终如此。你们从不关心别人说了什么,只在乎自己的想当然。”

“你们何曾了解真正的平等国啊?”

他眼中的黄昏向前席卷:“我又何曾承认过……我就是神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