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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璜眼神陡然变冷,她十分确定当时在附近根本没有人的气息,难道自己果然能力低下到连这样一个小衙役在身边都没有发觉?她的脑中急速飞转着各种念头,是杀了他灭口,还是溜之大吉?

她一面慢悠悠的将湿衣服穿上,一面问道:“这等细节都知道,大人莫不是当时正巧从软红楼出来?哎呀,那大人岂不是也犯了宵禁?”

“谁去那地方!面摊老板是我爹!”

听到这,金璜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面摊老板回去跟他说的,顿时对自己的武功又信心满满:“那令尊岂不是也犯了宵禁,怎么就来找我?莫不是看我一个弱女子好欺负?”

小衙役想了想:“本县的人知根知底,不受宵禁所限!你住客栈,一定是外地人,说不得要盘查盘查!随我回衙门去验路引文书!”

金璜软磨硬泡,总算说动小衙役将包袱内的干净衣裙递来,并转身对着墙角直到自己将衣服穿好。

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进衙门,但是预想好的都是天牢、大理寺、刑部之类的顶级机构,去的理由也必然是惊天动地,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因为犯了宵禁,跟在一个半大的小屁孩后面去衙门领罪。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暗处,刑堂的那位美人笑得花枝乱颤毫无形象。

完全可以预见的,县太爷对于这位严肃认真的小捕头抓回来一个犯了宵禁的女子,掩饰不住一脸“你有病啊?”的表情。他努力把表情调整到慈祥的模样,对小捕头说:“小常啊,本官知道你是做事十分认真的人,但是,真的这么着急,一定要在四更天把本官叫起来就为了查她的路引文书吗?”

常捕头眨巴着眼睛:“大人不是经常跟我们说破案贵在神速吗?”

“啊……是啊……”县太爷努力克制住打呵欠的冲动,“人已经抓到了,你的工作到这里为止,下面是本官的事了,你回家歇息吧。”

常捕头走后,县太爷盯着金璜看了半天,看得金璜心里直发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娇滴滴道:“青天大老爷为何这样看着奴家?”

县太爷慢悠悠说:“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金璜摇摇头:“奴家并不知大老爷所指何事?”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县太爷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金璜眨眨眼睛:“县太爷莫要开奴家的玩笑,奴家只识得几个字,县太爷拿《中庸》要来考较奴家学识吗?”

“昔日梁上姑娘,今日一口一个奴家,本官实在是不习惯啊……”县太爷摇摇头,捏着嗓子作女声:“这几页也背不下来,连累本姑娘在梁上守了一夜!废物!听你颠来倒去的念,本姑娘都会背了!”

金璜眼珠转了转,心想这事似乎有点熟悉啊,难道这人就是当初那个笨的要死的读书人?

那是她刚出道时候的事了,堂里当然不会把重要的活派给新手,那些家大宅大,护卫侍从众多或是自己就是个高手的目标,根本也轮不到她。只能接一些因为家庭纠纷而买凶杀人的业务。这位县太爷小时候不学无术,后来用父亲遗产捐了个官,在等候补的时候,寻思着不能干等着,还是得读点书才行。

开始读书的第一天,好歹书上的字都认识,却有些句子不明其义,实在是背得辛苦,万万没想到,突然梁上跃下一个蒙面姑娘,嘲笑了他一番,竟将他念过的章句一字不差的全背了下来,原本他该大声叫“有贼”,结果被精彩的背诵表演惊呆了,直到那蒙面姑娘离开了很久,他才缓过神来。

“梁上君子,哦不,妹子都如此了得,我好歹将来是要做官的人,怎能比她还不如?”意外的打击让县太爷提振精神,读起书来全身都是劲,这事大概金璜自己都不曾想到。

如今听这位县太爷说起当日种种,金璜一直保持着茫然的表情,心中却是暗道惭愧,当初去他家的原因是收了另一个候补生员的委托,要偷他那张候补状,在梁上一直等待时机,想等他睡了再动手,谁知这笨蛋背了一晚上都没背完,还挺执着的一直在背,听得她十分暴躁,一激动就现了身形。虽然任务最终还是完成了,但毕竟毫无意义的露了行藏,还因此去刑堂领罚。想想也是当时年轻不懂事啊……

金璜其实现在特别想问的是,候补状丢了,怎么还能做县太爷。

“你是不是把我的候补状拿走了?”县太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着实把金璜吓了一跳,虽然到现在金璜还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如果这会儿在县衙里动手,实在不合适啊,不是怕打不过值班的衙役,是没人付钱,白白杀了一个县太爷实在是太亏了啊,万一以后有人愿意付高价把这人杀了,那岂不是这笔钱赚不到了。

正沉浸在回忆往事中的县太爷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可能有性命之忧,兀自滔滔不绝的在说:“如果真的是你的话,那我还真得谢谢你。”

“啊?”被县太爷的脑回路震惊的金璜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当初那候补状的经办人啊,坏了事,凡是用他签发的候补状做官的人,全部被革职,永不录用。我因为丢了候补状,便也死了心,正巧次年便是明经科考试,被姑娘提点之后,我日夜苦读,一举考上,才能今日与姑娘重逢。”

原来是这样……并不想跟你重逢呢……金璜心情复杂,人的际遇真是奇妙,总有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让人羡慕嫉妒。

听完县太爷声情并茂的说了一大篇,金璜还是不承认:“大老爷自有福星护体呢,只是此事与奴家有何关系?”

“姑娘就别装了,姑娘的眼睛很特别,当年初见,虽是蒙了面,但那双眼睛,实在是让人难忘。”

“……如何难忘?”金璜等着听到一些动听的词语,什么剪水双眸、宛如秋水、顾盼生辉之类的。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我真的从来没见过有一个女子有姑娘这样的眼睛,虽然眼睛不大,但是从里面能看出鄙视、唾弃、嘲讽、不屑、自傲等等复杂的情绪,一边看着姑娘的眼睛,一边听姑娘背书,这才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读出个名堂来,我堂堂男儿,怎么也不能落在女子之下!”

听到最后一句,金璜闭上眼睛。